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懒癌晚期重症患者,
只有片段不会写长篇系列。

【刺客列传·祸国】黎主天下

祸国是片段成文,想起哪个场景我就写了哪个,非一般小说的连贯性成文,内定CP有光离,啟裘,离执,一点点裘振执明单剪头陵光,主线光离,重度OOC。我尽量一次性更完一个片段,但鉴于我是个懒癌晚期重症患者,未写完的片段会标明题目便于区分,完成后整理完毕再重发一遍。


1.

 

陵光一身紫色朝服倚在王座之上,侧撑着头昏昏欲睡,任堂下两列朝臣吵吵嚷嚷争论不休,满朝浮躁焦虑全做了充耳不闻。

 

禁卫军统领司马越紫甲英武,一身暴戾的肃杀之气冲进朝堂,单膝跪地负手抱拳,霎时落针可闻的大殿全是他武人声如洪钟的回荡声音,“王上,宣城破了!”

 

这声便如惊雷,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 

朝臣面面相觑,脸色煞白,全都闭了口,浮躁焦虑化为了战战兢兢,各个低首缄默,怕触了天子之怒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。

 

陵光这才悠悠睁眼,瞟一眼堂下伏跪的众人,嗓音慵慵懒懒尚带着浓浓睡意,“瑶光军队行到哪里了?”

 

司马越停顿一下,另一膝也落了地,“昨夜攻打宣城之时,瑶光王慕容黎亲率两万骑兵连夜奔袭朝向王城而来,此时距王城已不足五十里。”

 

“不足五十里?”丞相抖着长袖,声音也带了颤,不复平日沉稳。他以头戕地老泪纵横,“老臣恳请王上移驾,您在,这天璇才或可保啊!”

 

陵光此时才不紧不慢起了身,缓步迈下台阶,俯身扶上老丞相交叠在前的手,神情散漫不失桀骜,“除了这煜照山内的一半国土,整个钧天如今全姓了慕容,丞相还要孤王退守何处?”

 

他拉起丞相,拍拍他的手,越过他步至殿外,望这骄阳烈日下的锦绣河山,眯起眼唇角勾出一抹笑,欣慰,带着如释重负,“这天下,终于要安稳了,又何必再多增屠戮。”


2.

 

陵光立在城墙之上,手扶在垛口,望如血残阳下渐近的滚滚黄尘,两万铁骑精兵由远及近,马蹄踏地震荡城墙缝隙内干涸的黑色血迹,染了陵光满掌。

 

赤红旗帜风中烈烈,银甲红衣自地平线处的彤云中分离,在王城前一里处分作四处,三处绕城环围其它三座城门,一处原地停驻下马,全部人手不离缰原地修整。

 

队伍当前一人金甲红衣,脱了甲盔抱在左臂内,仰头望过来,距离太远瞧不清五官,只能看清他顺直长发空中飞舞,纠纠缠缠又服帖落回肩背。

 

陵光手指微动,似还能感受到发丝铺满掌心滑过指尖的柔滑顺遂。他弯唇轻笑,笑意缱绻怀念,发绳上雀羽尾端的紫金小铃声音空灵与之共鸣,只这声响卷进风中便消散殆尽,传不进那人耳中。

 

司马越立在他身后,也看见了那人,当即抱拳向前,“王上,来人当真是慕容黎,他们长途奔袭一路疾驰而来,此时一定人困马乏正是最薄弱之时,末将请带领禁卫军三万人将之斩杀于阵前,瑶光军队群龙无首,我天璇或可解围城之危,之后联合宜城驻军一鼓作气应可将之驱逐出煜照山,还天璇一时安稳。”

 

王城守军五万,除了原驻军于此地的两万军中将士,余下三万都是陵光的禁卫军,尤善闪电战术,近身强攻以一敌十,即便是瑶光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兵此时对上也绝不会落了下风,应可搏上一搏。

 

这是丞相与太尉大人刚刚想到的策略,请了他来劝谏。

 

陵光摊开扶在城墙之上的手,细细密密的血痂和着尘土沾染莹白掌心,触目惊心。他微微叹息一声,“阿越,你知道我当初毅然决然率军称王攻打瑶光是为何吗?”

 

司马越诧异抬头望眼前人,去了金冠紫衣朝服,只白裳外罩淡紫轻纱,掩尽一身帝王气,像极了哪家不问世事的贵公子,任何人都不会想到,正是这看似散漫无害的人在十二年前率先称王,刺杀共主夺下瑶光收了钧天国土,两年内成了钧天领土最大的新国。

 

他不知王上今日为何会突然问起如此遥远之事,沉默一会儿后还是恭谨答到,“因为钧天式微,王上欲取而代之,重新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。”

 

“呵……”陵光听闻后讽笑一声,眼中那人同他一样依旧站在原地远远朝他望着,“我当日…不过是冲君一怒为红颜。”

 

司马越双眸瞪大,又远远去看军纪严明列队整齐的瑶光军队,几次张口话都卡在喉中,半个字都吐不出。

 

陵光转过身,瞧着发小如此表情忍俊不禁,笑如三春盛极的艳丽牡丹,伸手去弹对方眉心,浅淡了笑意,恢复平日的漫不经心,“钧天大半国土都送了,这最后一座王城没有必要再染血了。”


3.


窗外雨连绵,淋淋漓漓,和着室内床帐吱呀、黏腻水声。

他唤他“小阿黎”,暗哑喘(刺)息声压在喉头,唇下肤嫣红,一片狼藉斑驳的轻重痕。

他伏在那修长瘦弱身,重捣狠捻,攻城略地,驰骋沙场般带着杀伐之气,逼身下人软了身苏了心,松开齿关泄出声声难耐低(刺)吟,却在两人攀顶极乐之时,被人抽了枕边云藏,利刃埋入胸口,那人寒情冷眸,眼底血色翻涌,扬唇是讥讽冷笑,恨意决绝。

他惊起手捂口咳满袖鲜血,挡不住滔天涌来的痛意,仿若置身寒冰炼狱,四肢百骸经烈火焚烧又被丢进极地雪窟,颤着身,红着目,咬着唇,滴着血,一身狼狈不堪的殊死挣扎,偏脑子浑浑噩噩,想着他的小阿黎此时若在,定是要封解了寒颜,露一丝轻蔑又痛快的酣畅笑。

执明一身雪白亵衣,冲进室内见到的便是如此不堪的陵光。

向煦台内不留内侍,他伏在栏杆冲着楼下吼一声,才有侍卫急急去请医丞,内侍端着热水匆匆而来。

执明返身靠上床柱,将已无甚意识之人紧紧揽在怀中,惊慌着抬袖去擦他圆鼓脸颊溅上的血,凑近去听他微不可察的低喃,待到医丞进门,他被赶离床榻,焦急在房中踏步之时,才猛然醒悟,那低喃是一声声的“小阿黎”,因着颤,断断续续,含在口中,带着祈求,温温柔柔千缠百绕。

他再醒来已是午时,执明背靠榻大大咧咧盘腿席地而坐,手中九连环叮呤作响,像是有所觉般回首,脸上没有飞扬洒脱暖阳般的笑,抿着唇,瞪着目,肃一张棱角分明的颜,扬起手中一纸战报,“瑶光新增兵五万”。

他笑,目望帐顶黑瞳散着,口中血腥气犹在,“他要回来了”。

执明将那封战报丢在一侧,淡淡应一声,“嗯”。

他闭上眼,室内重回静谧,执明手中的九连环依旧叮呤作响,和着城外奔腾的铁蹄轰鸣。



4.


天璇攻下天权后,陵光一改之前励精图治,开始荒废朝堂,疏于政务,却也不曾苛政于民,剑指天下的锋芒渐敛,反倒是农桑政令下了一道又一道,辖下州官清明,赋税徭役虽繁重也远未到难以承受的地步,百姓中盛传他暴虐之名,也有不少人感慨他是难得的治世明君。

即便后来天璇瑶光交战,两军对垒互有胜负,双方军纪严明,也不曾屠戮百姓。

因此,虽大军围城三日,人心惶惶,城中倒也还算是秩序井然。

三天里,老臣的突围劝谏陵光全挡在了向煦台外,城外驻军由两万增至二十万,如今是想走都插翅难飞了。

他倚坐在向煦台下的廊檐下,手中把玩一支开得正艳的羽琼花,花瓣层层叠叠团簇,柔软娇弱,一支便能抱满怀,只在瑶光长得最是惊艳。

慕容离远走遖宿数载,后复国称王一直不曾再提及天权的种种,执明还能命人将之养得如此繁盛,利刃贴喉之际还能吵吵嚷嚷要求保留向煦台的陈设不变,这颗赤子之心也当真是世间难得了。

他一直相信他的阿离会回来,如今,这个人是真的要回来了。


5.


瑶光的招降书在第四日清晨送进了向煦台。

陵光的箫声断续,吹的有一搭没一搭,如果执明在,便能听出这是慕容离在时常吹的那支曲子,眼角瞥见一片紫色衣角,便停了吹奏,执箫的手负于背后,看司马越迎着朝阳自廊檐尽头的转弯处缓缓而来,手中捏一卷明黄绢帛,步履沉重,脸色惨白。

他垂眸,手指抚上面前的羽琼花,花苞中承一夜露水恩泽,躺在花苞内晶莹一滴比珍珠更要剔透明亮,指尖触上那滴冰凉,让他舒服喟叹一声。

司马越立在陵光身前,看他此时神情,心下五味陈杂。虽说一切都在掌控中,只怕这招降书中所言依旧会是他切肤入骨的痛。他将手中绢帛又往后撤了撤,并不想呈上。

陵光偏头盯他一举一动,瞧着他样子轻笑一声,然后引来一阵剧咳,司马越忙扶住他给他抚背,看他指尖染上鲜血,氤氲雪白锦袖,有些滴落在那绣球般的轻红花瓣中,与晨露纠纠结结,那花苞承受不住弯斜,血与水顺着花瓣在半空坠落,染红根茎黄土,血花开得鲜艳。

待他终于平复,消瘦下去的苍白脸颊已布上不正常的病态红晕,双眼水汽迷蒙,眼角飞红,唇如朱砂点染般艳红,像极花期末即将凋零前牡丹的最后一点璀璨。

他瞧着掌中鲜血扯怔怔一笑,待缓过气后,趁司马越不备抽出那卷明黄绢帛,指上鲜血染透绢帛,其上字迹点点血色,像是那字沁出的模样。

薄薄一张绢帛,免了一场屠戮,保下多少将士鲜活生命。

至于这最后一句,是早就欠的,这王城中除了自己与几个顽固的老王叔,也没了其他天璇王室,屈辱对于将死之人也无伤大雅了。

亡国之君总是难堪的,只是因了心甘情愿,一切便都甘之如饴了。


6.


陵光手指抚过左下角的瑶光国印,取了凉亭石桌的印玺,紧挨着它在那张染血的绢帛扣上,两方朱红印端正,像是两人比肩而立。

他将这无条件应下的降书交予司马越,“全军将士解胄,午时开城门,孤王携百官万民跪迎瑶光国主,贺他一统天下,开盛世之治”。

司马越颤抖双手接过,眼中含泪躬身而退,陵光眼睛落在石桌染着自己血色的金印,又越过它望向围绕凉亭怒放的羽琼花海,想这时间刚刚好,天时地利人和,像极湮在时光里的那场初遇,蹲在花丛旁的孩童眼神晶亮如高悬苍穹的启明星。

内侍呈了温水与洗漱用具侯在了亭外,陵光漱口并洗去掌中血迹,贴身的侍从又为他换了相同款式绛紫滚边的锦白衣,等他收拾妥当挥退内侍,静立在后的医丞才走上前,开了药箱取出脉枕垫在陵光腕下为他诊脉。

他坐在石凳上,另一手端一碗清粥小口喝着,口中无味,这加了肉糜与清脆鲜蔬的粥也是无滋无味,抬眼觑另一托盘还冒着热气的药松口气,这药入口应也不会苦了。

那医丞手压在陵光脉搏,敛容神色越发沉重,又瞧陵光小碗中的粥只喝了一半便放在了一边,眉心更加郁结。

陵光不着急催促,端了那碗药试了温度便仰头几口饮尽,空碗置于桌面清脆一声响,医丞也诊脉完毕,他起身跪在陵光脚边,并无惶恐只垂首叹息一声,“王上,臣…怕是无能为力了…”

药入了口依旧苦涩难忍,陵光捏了颗去核的酸梅含进口中,压了苦味后开口,“药带来了?”

那医丞自胸口掏出一白瓷小瓶,双手奉上,“药材只够二十粒的量,早晚需各一粒。”

陵光接在手中,盯着瓶口的红塞,算算时间哼笑出声,还真是棘手。

他将瓷瓶笼进袖中,提了笔写了张条子,盖了自己私印,“起来吧,一会儿到少府领了银子便出宫去吧,“捏起桌上那张纸递给还跪着的人,目光冷然,”前时种种就都烂在肚子里,你医术高超,想必也能造福一方百姓。”

那医丞诧异抬头,双手接过那张纸,最后扣了三个头,声颤落下泪来,道一声“王上,保重”,收拾了药箱躬身倒退而出。

陵光望着人离开,步入向煦台内,取了铜盆,坐在榻沿,拿起案上一叠宣纸于烛火之上引燃,火舌舔过纸张上惟妙惟肖绯红身影,全部付之一炬。


7.


慕容黎立在中军大帐前,面向昔日天权王城的方向,那里紫红的朱雀旗风中烈烈,想必宫中的向煦台也早无了羽琼花,不知那个飞扬跳脱的人走前是否还在念叨天涯无归意的自己,有没有吃太多的苦。

他这一生没有欠任何人,独独欠了一个傻子。

燕翎箫在手中攥紧,这一笔笔的血仇,今日总算要了结了。

庚辰在远处下马,走近唤了一声王上,慕容黎皱眉回首,清清冷冷的嗓音,听不出情绪,“陵光派了谁来?”

庚辰对他摇摇头,将揣在胸口的薄绢呈上,一脸凝重,“陵光无条件应了降书内容,已下令全军解甲,午时开城门迎瑶光军队进城,”他抬头望了一眼慕容黎,面上现了一抹迟疑,“他会亲携百官万民跪迎瑶光国主。”

“这是原话?”降书之上的天璇国印不假,但这话从一向嚣张跋扈的陵光口中说出来太令人生疑。

那个当年在钧天围困天璇王城之时,说着“天璇只有战死的兵没有跪生的民”的人,在面对横亘着血海深仇的瑶光时,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应了这可以说是屈辱的降书。

他嗤笑一声,将降书甩于庚辰,负了双手,唤身后静立的萧然,“命,全军整顿,全副武装,天璇城门打开之际,进驻十万精兵,一步一岗,本王要一只苍蝇都进出不得。”


8.


原天权王城的城门在午时三刻准时开启,盛夏烈日下,东西北三城门前的广场上是列队整齐、解了甲胄兵器的天璇禁卫军,主街道两旁跪满城中百姓,瑶光军队进城若入无人之境,半个时辰就控制了一个诺大的天权王城。

陵光携百官群臣立于南城门前的广场,艳阳下没有丝毫遮挡纳凉物什,有些老臣耐不得这三伏日的暑热高温相继昏迷晕倒,被陵光近身的侍卫军扶到城根的阴凉处暂歇,余下的依旧列队在他身后,坚持着最后仅剩的一点文人将士傲骨。

“王上…”

司马越立在陵光身后,不动声色靠得近了些,让陵光贴他胸膛立稳身形,这半个时辰与普通人尚且可以忍受,于此时的陵光却无异于酷刑,真正贴上时才觉他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,锦衣内白袍已然被汗浸透,唇已白到接近无色,映其上因隐忍咬出的血珠更加鲜艳。

他在司马越身后缓摇两下头,抬目望城墙而去,魏紫的朱雀旗缓缓落下,升灼天的烈烈一片红,果然应那句离火灼天的卦象。

城外马蹄声急由远及近,陵光闭闭眼,深呼吸试图平复因悸动而微颤的身体,他掩在袖下的手掐进掌心,以疼痛唤醒已有些昏沉的神志,舔尽唇畔鲜血,再睁眼已是薄笑挂唇目透冷然的帝王相。

他自司马越怀中起身,踏前半步,站如松,垂目眼观鼻,直至面前三步处停一双赤红战靴,才缓缓抬头,抬一双傲然目,迎向肃穆冷然烈日下依旧一身冰霜色的慕容黎,“这么多年,终于见面了,慕容…国主…”

他声轻语缓,偏偏最后四字咬在口中,几经缓转才吐出,隐透狎昵。

这是陵光最后的恶趣味,那些不能喧之于口的一切一切,就全部终结在这四字中吧,黎主天下,算是还他的债。

慕容黎为他这一唤,不动声色皱下眉,冷笑破风霜,又透骨地冷,“天璇国主言说要携百官群臣跪迎本国主,如今本王已到,天璇国主是否该表现诚意了”。

陵光只是轻笑一声,抬臂招手,其后内侍呈托盘而上,他右手抓玉印在手翻刻面而视,左手拇指抚其上楷朱红砂印于指腹,“印信俱在,就看慕容国主有没有命拿得到了”。

此言一出,近前人俱是一惊,方夜已是利剑出鞘,剑锋直指他咽喉,于其上割一道薄痕,渗出艳红血滴。

司马越下意识踏前而出,被陵光抬手拦在身后,他右手玉印放回托盘挥袖命人后退,抬左手去推颈间利刃,忽勾薄唇,在方夜怔愣间中食二指夹剑锋前拽,紧踏步于前,右手并指如刀砍方夜碗间逼对方卸力,接剑在手抖腕翻转剑锋直刺向他身前慕容黎,似有预知般,在慕容黎撤身回防时剑已堵他退路,剑尖点胸口,再近半分便没肉而进。

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,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切已尘埃落定,慕容黎燕支剑指在陵光喉间,眼中惊悸翻涌,陵光挺背如竹,眼眸半眯成竹在胸微笑。

不知是谁口出一声长啸,远处伏跪百姓拍膝边青砖,砖落抽刀而出,架瑶光驻军百人颈间,推前行如肉盾,围广场而来。

9.


天璇残兵威势汹汹,陵光又挟慕容黎在手,瑶光驾前护卫被逼得节节后退,那百余人兵士四散而开绕一面百人圆形人盾,将陵光慕容黎与一干老臣合围其内。

天璇残兵出其不意,瑶光军队亦骁勇善战,军心慌乱只有一瞬,领军的萧然几声令下,训练有素的羽林护卫军即刻陈兵列阵,又将天璇残兵与陵光及诸臣团团包围。

骚乱过后是绝对的安静,百姓伏跪抖如筛糠,枪尖抵额噤若寒蝉;天璇残兵虬臂如铁,个个面容冷酷似杀神附体,压瑶光兵士跪于天地,利刃贴喉不动分毫;其外是水泄不通持枪前刺的瑶光羽林近卫,城墙是满月弯弓蓄势待发的弓箭手,陵光与慕容黎就在这灼灼日光与千万目光注视下双剑对峙。

慕容黎是沉得住气之人,陵光身体却已是强弩之末难与他久峙,司马越在局势初定时提剑而上,手中剑刃贴上慕容黎颈上动脉,陵光手中剑脱手身体霎时软了下去,身后近侍眼疾手快贴身而上将他抱个满怀才不至于摔跌在地。

慕容黎因这变故皱了眉,司马越在他耳后迫他丢剑,声音很轻剑刃却向内压,锋寒利刃下肌肤一片温热是破肤洇出的鲜血,他没得选择,五指松开燕翎剑落地,在这异常安静的空间发出金石交接的哐当声响,惊得军士又将手中剑戟再握紧几分。

司马越站直身体退后半步,剑刃依旧在他颈上却未再难为他。他将手缓缓垂落在腰侧,看陵光站稳身体,那内侍退后到群臣面前当先背过身去以手掩耳伏跪于地,群臣立时效仿,这包围圈中站着的便只剩了他们三人。

“现在,我们可以谈谈了。”陵光一身锦白衣,面色惨白唇无血色,鬓边长发被汗浸湿凌乱贴在颊侧,任谁看都命不久矣的人,就这样立在千军万马中,以区区百人掣肘了一个王国,然后对着他的敌人笑得云淡风轻。

慕容黎看不懂这个人,这十年戎马足够他沉淀下来,从容应对风风雨雨,在面对陵光时却陡然崩塌,那是一股陌生的依附情绪,面对他越久越强烈,他盯着面前人,烈阳灼日下晕染他一身耀眼光辉,薄唇芙蓉面含春轻笑,心下悸动便被无限放大,双向拉扯的情感令他烦躁。

他用力咬了舌,以疼痛驱逐着被蛊惑的神智,竭力表现出波澜不兴,“本王不答应呢?”

“慕容国主先别急着拒绝。”陵光的笑自信而愉悦,令他泛着死气的面孔染上一抹跳跃的鲜活,又触了慕容黎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,令他心口骤然一痛呼吸凝滞般缩了瞳孔,然后,他在发黑的视线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幽蓝。

慕容黎将眼睛睁到最大,视线渐渐明晰起来,飞檐斗拱的明黄琉璃瓦下启开的窗扉内,执明被一壮汉钳一肩在手,正张牙舞爪地大声喊他的名字,紫色挑染的刘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内心泛上的欣喜让他忘掉尚身处险境,脚步迈出颈上寒凉入肉亦不曾察觉。

那剑锋利瞬间在慕容黎颈上划开一道深口,身前人影晃动有骨肉贴颈而来拍他颈侧,柔滑绸缎划过脸颊扑面一股清淡药香,身体随即顺力道侧偏。那掌后力不足,他只侧迈了半步便稳身回神,侧首去望,陵光掌中滴血正握剑锋,目光盯他颈上伤口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惊惶,转眼对上他双目时又消散得干干净净,笑意灼灼,那一眼的紧张像是慕容黎的错觉。

“看来,本王是押对了筹码。”陵光松开剑刃,将手掩进血迹淋漓的白衣长袖,他望着高楼上的执明,“天权王室百余人口换天璇上下庶民之身,瑶光王可应?”他负手而立语轻如风,侧首望向身畔慕容黎,目中光华流转,冷清,寒凉,自负,灼灼……

慕容黎目中透出杀意,他以手扣上陵光脖颈,五指压在喉骨锁了他呼吸,目中恨意翻涌,“你,不行!”

陵光以手止了要上前的司马越,手指扣上他的腕脉逼他松了力道,待呛咳后自嘲笑道,“这旧疾沉珂之身送你又何妨。”他握紧手中腕骨,盯视慕容黎目光中是可怕地决绝,“你应,我便俯首贺你瑶光一统天下,不应,这天权王室上下便陪我天璇血溅当场!”

慕容黎没有办法不应,那壮汉的刀抵在执明脖颈,那傻子反而安静下来,眼睛黏在他身上缓缓抬手轻摇告别,眼泪糊了满脸依旧竭力笑得灿烂。他缓缓放开扣在陵光脖颈的手,望着那傻子笑了。

“本王……应了。”

陵光手指捏进剑口的伤中,垂目轻笑一声,咽下到口的腥咸,后退一步撩袍而跪。然后是一片兵刃坠地金石交接的声响,天璇残兵掷兵器于地,亦伏地而跪。

天璇降,瑶光一统中原。


10.


执明迈进向煦台之时,正是天光微亮,羽琼花盛,片片花叶积露沾染他袖袍衣角,微湿带着清淡花香。

高台上烛光微弱,凉风吹拂纱帐影影绰绰,一切掩在朦胧中更是看不真切,执明却在门间住了脚,双目因震惊瞪大,指着床榻的方向抖着袖难发一言。

那里,正坐着一身锦白衣的陵光,微卷发丝铺陈满背,怀中慕容黎睡得香甜,蹭乱他胸前衣襟扯开领口露出若隐若现一片细瓷肌肤,长袖遮了慕容黎上身,他如玉指骨捏紧陵光袖口一角,睡梦中也未松开分毫。

执明透过栏杆望向煦台内外固若金汤的层层御林军守卫,觉得果然是一夜未睡花了眼,等揉揉眼睛再看,床前陵光依旧端坐,忽然觉得恐怖。

明明是即将押赴刑场执行火刑的人,却能毫发无伤出现在一国之主榻前,这个人暗处的势力该是有多深多密,却又是该如何的心甘情愿,才能放弃一切从容赴死。

他静静立在原地,看陵光轻手小心视若珍宝般将慕容黎放置在榻上,取了薄被覆身掩好,最后跪在榻边,凑近他耳畔声如浮羽,在这寂静的黎明波纹般四散又终归平静,像是一切都未发生。

他说,小阿黎,再见……

缱绻温柔,字字清晰,似是要刻进那人骨子里。

然后,他看见向来清冷的慕容离,眼角划过一滴泪,最后落尽乌发不见,捏着陵光袖口的手指缓缓松开,呼吸更加平稳。

陵光最后一次替他理了鬓边碎发,扶榻而起,脚步虚浮踉跄,向门边走,两人擦肩,未给执明一眼。

执明伸手,手指捏在那片衣角相同位置,拉住了已迈出门槛的人,抬首望过去的目光不复平日生机鲜活,强牵的笑涩然,轻轻念出两个字,悠悠如风飘过,陵光……

陵光叹息一声,回身望失了生气静立等主人宠幸的大狗般的人,一手拈起他玄衣之上沾染的花瓣,一手拉过他一只手摊平将之置于手心,微垂头望那片柔软,勾唇而笑,眉眼舒展温温柔柔:执明,这世间有太多东西晃花人眼,可以欣赏,但永远不要忘记初心本真。

他蜷起执明的手,握紧那片羽琼花,抬目直视:你是小太阳,要照亮他的路,不要让他迷失。

司马越立在了楼梯口,陵光收回手走下楼梯,任他用黑色斗篷遮了严实,兜帽戴上时又望一眼执明,对着他俏皮眨眨眼,古灵精怪,是他从来未曾得见的少年飞扬。

这应是他们今生最后一面,执明依旧未看懂陵光。

他望着两人一路畅行无阻出了向煦台,直到看不到人影许久,才往内走去,倚在了慕容黎榻边,将那片花瓣置于他枕边乌黑发丝之上,黑色衬花瓣更加娇艳薄如蝉翼,他盯着那花瓣看了许久,手覆上锦被中慕容黎的手指握紧,趴在榻边头窝进他颈窝,一同沉沉睡去。

再醒来已是午时三刻,行刑的钟鸣了九下,慕容黎大汗淋漓自睡梦中惊醒,手捂胸口抵御嗜骨疼痛,弓着身体头疼欲呕,只有一手被热源包着舒爽些许。

执明望着他样子,焦急起身要去请医丞,撤手时猛然被反手拽住,接着是天旋地转,他被慕容黎压在榻上,湿吻铺面而来,若疾风暴雨,身上双手游走很快被扯乱衣襟,此时才迷糊听清钟声长鸣,意识到是什么后不再挣扎,承接并回应慕容黎的吻。

两人第一次肌肤之亲,现场如恶兽相斗,互相撕扯着融为一体时,身体切实的疼痛与快感才冲刷掉心口的疼痛与苦涩。

执明在下,手抓在床单掌心融进一点微凉湿软触感,那片花瓣在这场激烈情事中被他碾成了花泥,馥郁芬香被慕容离舔食干净。

慕容黎在他体内释放时,他也攀上顶峰,脑海中是第一次见阿离的情景,眼神清冷目光只有血色一片,掩着真真正正滔天的血海深仇之恨。

他探手搂紧身上之人,指甲在他背上划出血痕,低喃一声,何必呢。

他已遗忘一切,你的真心他便都不知了。

以后,他只有我,我也只有他了。



(完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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